难忘的一顿酒

       1981年深秋，我随丰台铁路地区武装部去延庆县官厅水库参加地区16个单位的民兵高射机枪实弹打靶。那一年我二十多岁，地区领导交给我的任务是负责这次打靶的摄影报道，相当于战场上的战地记者。我们上百人于头天晚上八点多乘车到达官厅水库的南岸边集结。到达目的地后，每个人发了两个纸包装的果子面包，大轿子车里带了几个保温桶的开水，大家自己拿杯子接水喝。

（当时打靶照片）

     10月份的深秋夜晚，长城塞外的天气接近0度，寒风从水面上刮过来，冷极了，很多人都穿上了棉大衣。我坐在地区指挥部借来的212吉普车里，身上裹着大衣，蜷缩在车子的后座里，冻的仍是浑身发抖。打靶要等到第二天天亮才能开始进行，所以要在车里呆上十来个小时，这也是从实战要求对全体基干民兵的一种锻炼和考验。真不知道怎么度过这漫漫的长夜，随着夜色越来越深，风越刮越大，车里也越来越冷。开车的水电段机关司机小邓把车发动着，利用发动机燃烧的热气，提高一点儿车里的温度，但还是不行，岸边嗖嗖的水库寒风顺着车门，车窗的帆布缝隙吹了进来。吃完面包，我们4个人坐在车里，大眼儿瞪小眼儿的睡不着，苦熬着时间......

       不知谁开玩笑说了句：“这天要是有点酒喝就好了，”司机小邓坐在驾驶位子上，回头看了我们一眼顺口道：“敢喝吗？我这儿有。”小邓中等个头，大概有40岁左右的样子，人看上去很精明，一路上爱说爱笑的，脾气挺随和。车里除了他和我之外，还有地区武装部组织这次民兵打靶的两位领导，都是四五十岁上下的样子，看来，开始提起想喝酒的人，就是他们两人中的一位。可大家都深知，这武装打靶可是严肃的政治任务，是真枪实弹的高射机枪射击演习，像迫击炮一样的打空中飞靶，如果喝了酒，万一出了什么岔子，耽误了全地区100多号民兵打靶任务，那事儿可就闹大了，而且还是领导干部带队，平日里都是说惯了别人的主，自己怎么可能带头违反纪律呢？没办法，再冷也得忍着，可这寒冷的天气也确实够考验人的。

       见两位领导都不吱声，小邓也不再说什么，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弯下腰从车座子底下取出了一瓶五星二锅头，然后从随身的书包里取出一塑料袋食品，看来对喝酒他是早有准备，看他这举动一看就是个平常爱喝酒的主儿。本来也是，天这么寒冷，人家又不是领导，只不过是名司机，犯不上跟大家一块受罪，苦行僧似的熬这一宵。

       在这深秋的夜里，外面寒风习习，漆黑一片。隔着车窗，我朦胧的看见水库的沙滩上，几辆坐满了十几个单位基干民兵的大轿车，黑乎乎的像影子一样悄无声息地停在那里，估计他们也冻得够呛，可谁也不敢吱声，在那个政治压倒一切的年代，谁敢说一句不是。小邓这时已经把瓶盖拧开，一股子二锅头特有的酒香味儿顿时弥漫在了吉普车狭小的车厢里。其实这酒并不是什么酒，酒精度很高，喝一口直顶嗓门，呛的受不了，那时的价格才一块七一瓶儿，可北京人就好这口儿，在这水库边的大夜里闻到这股子酒味不知怎么忽然觉得是那么的香，那么的亲切。随后小邓把塑料袋子顺手也解开，一股子肉香味儿又窜了出来，他伸手从塑料袋里取出一件东西，借着外面的月光我看清楚了他手里举着的是白水炖羊蹄儿，车厢里随即弥漫着一股股的肉香和酒香。让人禁不住垂涎欲滴。

       不过他在准备开喝之前，还是客气的问了我们几个人一声：“你们谁要是喝，我这儿还有缸子。”我其实平常不怎么喝酒，除了逢年过节，朋友聚会偶尔喝点之外，平时基本不喝酒。可那天夜里，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馋的我那么的想喝酒，其实我更想借此机会啃俩羊蹄儿，于是我就不顾脸面地接过他的话茬说：“给我来点儿。”小邓到也痛快，二话没说从座位边上拿过一个搪瓷缸子，咣咣的往缸子里倒了大约有小二两酒的样子递给了我，又从塑料口袋里掏出两个羊蹄儿递给我，于是我不客气地端起缸子，大口喝了一口，随即接过羊碲儿啃了一口，哎呀！那种口味的感觉实在是美极了，现在想起来仍旧意犹未尽。其实那羊蹄儿在当时做的味道很一般，既不是红烧的也不是酱的，就是白水煮熟了放点盐，若在平时我可能都不屑一顾，可那天晚上喝着酒时啃的那俩羊蹄儿，就像皇上当年喝的珍珠翡翠白玉汤一样，仿佛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那么好吃的东西。

      再说那两位领导看着我们俩喝酒，可想而知心里有多难受。虽然想喝，但又不好意思开口，眼看着我和小邓一唱一合的开了荤，大肆的喝酒吃肉，闻着车里的酒肉香味，真把他们馋的是口水往肚子里咽，难受极了。又坚持了一会儿，最后终于按捺不住，管不了那么多了，其中一位鼓足勇气对小邓说：“干脆也给我们来点一起喝吧，”小邓哈哈哈笑着说：“怎么着领导？来点喝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干脆你们仨就使这缸子一起喝吧，我就对嘴吹了。”于是，他又往缸子里倒了几两酒，然后也给他们每人发了两个羊蹄儿，我们几个人在这黑暗的夜里，在这官厅水库的大沙滩上，悄无声息地喝了起来。看来，人的意志还是有限的，要想抵制肚子里的馋虫，肉体上的需求真的是很不容易。意犹未尽，我多想再和小邓要俩羊蹄儿，可我再没好意思张口。二两酒下肚，我的脑子开始恍惚，蒙着军大衣，伴着酒劲儿迷迷糊糊的进入了梦乡。

如今，一晃三十多年过去了，那次在官厅水库夜里喝的那顿酒，那酒和那羊蹄儿的滋味、那股子酒香和肉香的味道，那所有的情景，让我至今难忘。从来没有喝过那么香的酒，想起来，那是我这辈子喝的最难忘的一顿酒......

       现在，遇见街上卖羊蹄儿的时候，我有时也会买回几个，但却再也找不回那时候的感觉和滋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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