勇闯大东北帝国不完全手记

2017年农历新年，带着对“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的豪迈憧憬，怀揣着对“大金链子小烧烤，扒蒜小妹黑社会”的满满好奇，我穿着一条棉裤踏上了前往东北的囧途，迎接极度的热烈和酷寒，体悟极端的辽阔和狭隘。

力             匕

“东北人都是活雷锋，

万事抵不过一个人情”

章

听闻我要来到东北过年，男友的妈妈来电话说，自己同事在北京上大学的儿子，没有买到往返的火车票，希望在我们不在家的这段时间借住在我们家中，并要求将我们家的狗狗送去寄养，因为这个男孩怕狗。

“要不然我给这个孩子联系一个合适的酒店？”

“人家不想花那冤枉钱，托人找了中纪委都没寻着票，反正你们家里也没人住，就让他住着呗。”男友妈妈这样说。

“凭！什！么！？跟中纪委有神马关系？”家，难道不应该是我们不可私自侵犯的个人领地？对一个完全不相识，连名字都叫不上来的异性完全开放，我是真的不能轻易妥协。

但碍于长辈的压力，我无法直言拒绝，为了守护自己的领地我们开始为这个毫不相识的20岁的大学生抢春运火车票，期间因为时间不合适，座位不合适，退票N次，花费的时间和精力更是无法计算。

“这孩子怕狗，你们买的火车票不合适，他爸妈给他订机票了，所以不去你们那嘎达住了啊。”第三天的晚上，男友妈妈如是回复我。

北京飞长春的春运的机票已经涨到了5000多块，不是不想花钱？既然可以自己解决，为什么要隔着几层人际关系给大家平添这么多麻烦？我哭笑不得的一张黑人问号脸。

千里奔袭，终于抵达长春，才发现这里人际关系间的热情除了体现在“老妹儿遍天下，见人就唠嗑”之外，还融入在生活中的点点滴滴。

年初二的时候，楼上的邻居阿姨，委托男友妈妈打电话联系丹东地区的朋友采购5斤草莓，结果先是丹东的朋友带着5斤草莓百里奔袭，从丹东入长春，转交男友妈妈，再有男友妈妈转交给邻居阿姨。问起原因，邻居阿姨称“有人干啥不用啊，认识人带的东西肯定比外面卖的放心呀！我们这都这样儿~”。

在这个人情比天大的城市中，还有一种特殊的体现，那就是“酒桌文化”，在餐馆吃饭时候随处可见劝酒之声，“我干了你随意”、“不喝就是不给面子”类似的话，充耳皆是，恍惚间，我还以为每桌上都在进行上千亿的生意应酬。因为有交情，所以酒桌上你不能跟我矫情。

东北人都是活雷锋，因为万事抵不过一个人情，为了他人的事情四处奔忙着的人们，织就了一张硕大的人情关系网，买东西图便宜要托人，孩子上学要托人，看病抓药要托人…就连买两斤草莓都要托人。这里的人更信奉人情而不是规则，过马路等绿灯的我被男友的妈妈叫做傻，因为人家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傻站着。

东北是中国“人情社会”下一个高度浓缩的缩影，比北京等一线城市有过之而不及，信仰有人好办事的处事方针，并将之应用在生活中的方方面面，人情让东北人看起来很热情，但同时也让人们更加渴望和信奉个人权利。

力             匕

“这辈子买不起，

下辈子就要投胎当貂儿，貂治百病”

第二章

穿着一件加长黑色羽绒服的我来到东北被嘲笑为“老气”“抠搜”，因为这里的人都穿貂。

貂，在南方是品，在广东是食品，而在东北却是脸面必需品，就算很多人家庭环境买不起却依然无比渴望。

初一时候，男友的老姨（妈妈的姐妹）来拜年，见着我就说“这姑娘穿的是啥？一身黑漆漆的，一点都不年轻化。”

老姨穿着一身棕色的貂皮，气场足有2米8，目送老姨踏上远去的公共汽车时，我脑海中浮现了鲁迅先生笔下的祥林嫂“正像一个画图仪器里细脚伶仃的圆规”。

经过几天的东北文化熏陶，“土包子”的我大抵也学会了“看貂识人”的技能，穿白貂或者浅色貂的大多是年轻姑娘或新妇，穿棕色貂或深色貂的大多是中年妇女，穿一身黑貂的那都是大哥。

貂儿，确实是保暖保值好打理的珍贵物件，比起lv、CG在这个冰天雪地的地方更加实用。貂儿，同样也是东北人的图腾，于东北女人更是战袍。熊一般的体格穿上，虽然看着还是头熊，但也无形之中增添了几分东北女人的豪爽霸气。

所以，东北女人不讲究买包，讲究买貂，经济好一些的家庭，貂还有可能是重要的嫁妆之一，貂治百病，对于东北人来说，貂儿就跟车房品是一样的，是一种生活上的优化体验，是一种对富足生活的崇高向往。

力             匕

“冰火两重天，

澡堂里的慢生活”

第三章

来到东北，不得不提冰雪，来到长春的天就迎来一场大雪，对于土生土长的北京人，自认为对冰雪并不陌生，但这种没过鞋面，一脚踩下去一个洞的大雪，却也仅仅是少年时的记忆。

站在公园广阔的冰雪湖面上，抬头是一片蓝色的碧空，远望是一片苍茫的冰雪，除了高山和大海，如果还有一种景色能让人感受到心胸开阔，那应该就是东北的冰雪世界了。

除了滑雪、滑冰，冰灯雪雕以外，东北的冰雪文化就像是百姓家中的堂前燕，朱雀桥边的野草花，家家户户的阳台都是天然的大冰箱，梨子、柿子等水果可以冻起来再食用，称为冻梨，冻柿子。

“冰爬犁”十分盛行，十几人连成一线，双手握住带有钢钎的长棍，在冰上滑行，速度很快，潇洒划过。还有“冰猴”，四处结冰的水面上经常看到有大人小孩手里拿着特质的鞭子抽打着陀螺的玩具，被不停的抽打的冰猴不停旋转，鞭子迎着寒风发出“空空”的声音，煞是爽利。

而在这极度冰寒的另一面，是东北澡堂里热火朝天的慢生活。

提起慢生活，人们往往会想到丽江，鼓浪屿这样的小资地带，但是你知道真正的慢生活是什么节奏吗？——是洗澡都要一个小时起步。

东北人爱生活，爱洗澡，大街小巷随处可见各种规模各种消费档次的澡堂，里面有淋浴、泡澡池、桑拿、搓澡、按摩等等项目。

在东北，洗澡讲究先泡，后蒸，搓澡，还要唠嗑，这里的澡堂和日本温泉不同，除了哗啦啦的水声，更热闹的是聊天，从穿着花色内衣内裤的搓澡阿姨口中，你能知道哪儿的蔬菜更便宜，全国各地哪儿的人最抠门，天南海北的故事，就是她们更好的搓澡助浴剂。

她们还发明了很多特色的澡堂文化，比如说“玉米面搓澡”,“盐奶一体”等等，将粗糙的玉米面和牛奶、蜂蜜等混合在一起涂抹在身上搓澡，洗完后皮肤滑溜溜的，这真是一项伟大的发明！

在这里，还有一种另类的约会叫“约澡”，在路上见到几个大姑娘小媳妇或者阿姨奶奶提着小篮或者拎着小桶，不用疑惑，那是一起去洗澡的，而这一洗基本就是半天光景。

在以“数字”和“速度”为衡量指标的今天，只有少数人仍然保有快乐人生的能力。而在东北，天大的事，只要洗个澡，也能忘却一半烦恼，因为急性子的东北人在澡堂里将生活过的很慢很慢。

力             匕

“年轻人，你可曾见过这座锈迹斑斑的

钢铁之城以外的诗和田野？“

第四章

晚上9点之后，大城市中灯火亮起，丰富多彩的夜生活刚刚开始的时候，长春市路上的行人却已经变得稀稀拉拉了，人们转移到了室内，喝酒唠嗑，在东北热闹的酒桌上，我还听到了这样一个故事。

87年的小超哥，大学毕业那一年，家中花了几万元疏通关系，得以在长春客车厂成为了一个质检员，但是工作5年，随着客车厂逐渐的机器化生产，他的工作和薪资变得鸡肋，对于一个在珠海上过大学的有志青年，他也曾想要离开长春，但是爸妈说“父母在不远游“，妻儿也离不开家中的男人，所以在是否举家逃离东北的事情上，他最终还是放弃了。

Xx是长春这座城市曾经赖以生存的一个大型国企，是我国更大的铁路客车和城市轨道车辆的研发、制造和出口基地。当地很多50后、60后的父母都在客车厂离洒下了自己青春的汗水，年迈后，哪怕挤破头，也希望让自己的孩子能在这个大型工厂中占有一席之地，所以无论是本科生，研究生，都争相来此工作。

即将30岁的小超哥，已经习惯了日夜两班倒的生活，下班之后总得喝上两瓶啤酒，就点花生米才算是结束了这的辛苦。因为长期在客车厂嘈杂的车间工作，他的耳朵偶尔有些不太灵光，耳背成为了职业病，他说“这样也好，耳朵背了一点，但是孩子哭闹的时候听到的噪音也没那么大了……”

小超哥的妻子娜娜，曾是理科班里的班花，万绿丛中一点红。大学毕业后托关系进入了客车厂成为了一个库管员，工作就是记录零件等的进出，管理仓库，月薪2000左右，工作很轻松，每天坐在仓库的小隔间里打打游戏，看看电影，回家陪陪孩子，做顿晚饭，倒也过得无忧轻松。

“无聊是无聊了一点，但是好在工作稳定，也不累，想翘班就翘班，离家还近。”娜娜这么告诉我。

2014年，全国各地区加权GDP增速为8.3%，而东北地区仅增长5.9%，几十年的工业基础，高素质的人才队伍，丰厚的资源，但是疆土辽阔的东三省却变了，变成了一座锈迹斑斑的钢铁之城。新闻上将这称为“东北困局”。

然而，生长在同一片土地上的人，却有着大相径庭的人生。

在北京，我的身边有很多的东北青年，他们中的白领，有的已经在公司做到了总监的位置，还有一些蓝领，如今在寸土寸金的北京，已经拥有了自己的美发沙龙，他们依然说着幽默逗趣的东北话，没有人们想象中的东北人的粗糙，却多了一份热情和睿智，但是说起自己的家乡，他们却说，如果可以，再不考虑回去定居。

中国960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东北占据了152万平方公里，但这片土地正在逐渐萎缩，经济下滑，人口外流，成为了老大难的问题。被围困锈迹斑斑的钢铁废墟中，很多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远方的诗和田野，只是本分而稳定的固守着一方土地与吃喝不愁的生活。

大金链子小烧烤，扒蒜小妹黑社会，我都没有看见，传说中活在段子中的东北人，其实是极其传统和务实，以及好面子的。

当我奔袭千里走进这座城，才发现“北大荒”的历史还不足百年的东北，犹如一头经过漫长冬季忍饥挨饿后终于饱餐一顿后，正在沉沉睡着的雄狮。百废待兴，过度在城市化进程的尴尬中，徘徊在吃饱饭和求发展的迷茫里，不知如何自处。

作者 | 圣母猴太后

图片 | 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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