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迎泽画楼芳酒,将别未别最是惹人愁肠

魏文帝有个宫人,其名薛灵芸。

《拾遗记》载灵芸进宫时,泪别父母:

以玉唾壶承泪,壶则红色。既发常山,及至京师,壶中泪凝如血。

血泪之说,果然不是空穴来风。

贺铸《石州引》中,使用了这个典故。

果然,离愁别恨,向来断人肝肠:

薄雨初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鸦,东风销尽龙沙雪。还记出关来,恰而今时节。将发。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已是经年,杳杳音尘多绝。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

一、还记

2022年2月20日晚间。

北京冬奥会闭幕式,来自各行各业的普通人,手捧柳枝,汇聚在场地中央。

乐音悠扬,柳枝青翠。

有评论称,这是地道的中国式浪漫。

可是,观看别人送别是一种浪漫,对于当事人来说,个中滋味,只有心知。

薄雨初寒,斜照弄晴,春意空阔。

都说一年之计在于春,这是属于春天的活力与盼望。

只是,这样的活力与盼望,注定与离别无关。

春天给离别增添的,只有寂寥与寒意。

长亭柳色才黄,远客一枝先折。

是怪责离别的时间太早,还是怪责柳枝萌发的时间过晚?

折柳相送,没了葱翠的绿意,这送别,也少了该有的隆重与诗意。

就算离别,也要离别得不留遗憾吧?

烟横水际,映带几点归鸦,东风销尽龙沙雪。

归鸦显然不懂离人之心,也不顾离人之意。

鸦群归巢,相照离人远行,不知是旁白的离别赠言,还是在悄悄刺痛离人愁肠。

还记出关来,恰而今时节。

春风又绿,大地欣欣然又迎来新一轮的循环,这循环,独独少了身边的人。

关内,关外,也许同一个春天,却无法同赏春景。

这年年的美丽,分明在一次次重述着当日当时的离情。

黯然销魂处,人间芳菲时。

岁月不曾亏欠他什么,真正亏欠的,该是他。

该是他对某个人。

某个一生都不该言别的人。

二、将发

将发是正准备出发,却还没有出发。

离别已箭在弦上。

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这是柳永的将发。

画楼芳酒,红泪清歌,顿成轻别。

这是贺铸的将发。

不管是执手相看泪眼也好,或是画楼芳酒红泪清歌也罢,承载的,都是无二的离愁。

薛灵芸离别父母时,红泪如血。

一千次离别,就有一千次肝胆欲裂。

已是经年,杳杳音尘多绝。

曾经那般不知轻重的离别,在岁月的无声流逝中,一直悄悄滋长。

离别有多长,对未曾离别的思恋,就有多长。

包括将发。

那一刻,已永恒地定格在心上。

欲知方寸,共有几许清愁?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若论天下最知我者,仍是杳杳音尘多绝的那道身影。

芭蕉不展丁香结。枉望断天涯,两厌厌风月!

世间更好的风景,若无知心者共赏,皆令人心生厌倦。

良辰美景奈何天,果然奈何,奈何复奈何!

结语

李商隐《代赠》:“芭蕉不展丁香结,同向春风各自愁”。

贺铸原封不动地将此句引入自己的词作中,又巧妙地赋予芭蕉和丁香更人格化的形象。

《石州引》中,芭蕉和丁香再不是两种植物,而是两两相望的一对有情人。

天涯望断,音尘杳杳。

芭蕉的不展和丁香的空结,注定是必然。

有人评论《石州引》的布局技巧,如此写道:

全词从结构上先写漂流天涯的己身,再过渡到在“画楼”中苦苦等待的佳人,结尾则一笔照应双方,依据时间的线索则又为今——昔——今。

果然是回环往复,今中有昔,你中见我。

而这样的方式,不单是布局的技巧,其更是思恋之情的完美再现。

论到思念,休谟曾如此说:

心爱的人儿不在身边,使恋人们时时思念悲叹,使他们感到莫大的痛苦,可是没有什么比短暂的离别更有益于加深相互的情意了。

无疑,休谟是乐观的。

与之相比,贺铸的《石州引》显然没有这种乐观,它只是一心一意地述说着思恋之苦。

在这个意义上,饶雪漫下面的这段话,或许更能与贺铸遥相呼应:

很久以后我回味此情此景,才知道这不过是一次“练习”而已。在甜语而脆弱的爱情里,我们都这样不断在“练习”,“练习”失去,“练习”承受,“练习”思念,在重复重复高高低低的预热中,走向我们最终的早已既定的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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